“淮康军哗变?” 听得乐天这般说话,叶梦得险些失了官员威仪,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顾不得乐天语气中讽刺的意思,问道:“此事当真?” “叶老大人认为下官会拿此事开玩笑么?”乐天喝过酒有些口渴,端起茶杯轻啜了两口。 经历过最初的惊慌后,叶知州镇静下来,神 间依旧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你所说的士卒哗变,消息是否确切?” “据下官得到的消息,就在最近这两 !”乐天回道。其实乐天也只是猜测,只要淮康军中一 供应士卒食用的是劣质米粮,矛盾 积月累,便是这几 不爆发,终有一 这士卒哗变还是会爆发的。 本来自己是看中了乐天,招募来准备当做亲信来培养的,没想到乐天竟然是皇城司属下,叶梦得心中震惊之余,又有些难以接受。叶知州是当过京官的,自是知晓皇城司的职责,心中可以肯定乐天说的消息不会有假。 令叶知州更加震惊的是,蔡州淮康军士卒哗变,州衙必定是哗变士卒冲击的首要目标,兵荒马 之下,自己的这条 命能不能保住还两可之说。便是侥幸逃得一条 命,事后朝廷怪罪下来,自己也是难逃其咎,虽说本朝有不杀士大夫的祖制,但难免不会落得被贬谪他处的下场。 看了眼神情略有些呆滞的叶知州,乐天又开口问道:“老大人可知道淮康军中士卒为何会发生哗变?” “为何?”叶知州努力在乐天面前保持着上官的威仪,但心中也想知道淮康军为何会哗变。 “据下官得到的情报,蔡州州衙拨往淮康军的军粮,俱都是劣质霉烂谷物,士卒又怎不心生愤懑?”乐天说道,话音中又多了几分揶揄之意,“叶老大人节制全州,竟然如此不察,实则有愧官家的信任!” 乐天话音里的揶揄讽刺,令叶知州面容上生出几分怒 ,斥道:“休要胡说,按制供应军中的谷物俱是上佳的军粮,又岂能有劣质霉变谷物充斥其中。” “老大人为官多年,难道不清楚其中关窍?”乐天的话音中,讽刺意味更加浓重。 衙门里库吏的德行,叶知州也是知道些的,乐天能这样说话肯定不是空 来风。 想到这里,叶知州忽的站了起来:“本官这便向颍昌帅府求援,调集兵马来弹 淮康军。” 乐天只是一笑,依旧安然坐于椅上,全然如局外人一般。 到了眼下这种时候,乐天依旧悠哉游哉一般,叶知州眼中生出几分怒意,劈头盖脸的训斥道:“眼见蔡州遭逢大变,你食朝廷俸禄却不思报国之恩,岂对得起君恩与黎民苍生?” 听叶知州这般训斥自己,乐天心底道,小爷自当上了这皇城司九品散官,现下一次俸禄也没拿过,怎就叫食朝廷俸禄不思报国之恩了。 在叶知州看来,乐天将事情报与自己,等于将一副重担 在了自己的肩上,就算对朝廷有了 待,更是从中 身而出,置身于事外,心中又怎能不怒气冲天。 “老大人休要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被训斥了两声,乐天依旧一副自得的模样,随即又说道:“老大人,淮康军士卒哗变虽说是件大事,但与老大人来说未曾不是件好事?” 大变当前,又听乐天说话这般轻描淡写,叶梦得强 着心底的怒意,挑起眉头:“何意?” “其一,州衙库仓司吏与淮康军粮草官勾接贪墨,若追 究底下来,老大人难逃失察之责,眼下正好可以借机将这二人拿下,老大人也算是亡羊补牢;其二,若老大人能够在不调动帅府之力,独力平息哗变,当今官家还有 朝文武当如何看待老大人?”乐天依旧坐在位置上,手捧茶盏淡然的说道。 叶梦得开始思虑起来。 乐天说的不错,头一条将功补过,倒算不得什么,若自己不动用帅府之力,独自将士卒哗变弹 下来,当今官家与 朝文武如何看待自己,立功之事暂且不说,但至少一个能臣的印像在官家眼中是跑不掉的。 想通了其间关窍,叶梦得不 对乐天刮目相看,怪不得此人小小年纪能在平舆混的风声水起,更是得了那陈知县三人的眼眼,分析看待事情果然有独到的一面。 目光投向乐天,叶知州放低了姿态:“先生可有定计?” “老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担不得老大人以此相称!”乐天忙起身施礼,自己只是九品的闲散琥官,叶梦得是四品知州,本朝更是重文轻武,二者间地位的差距更是可想而知。 见乐天神 淡然,叶知州知乐天定有所筹划,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先生若有了定计,不妨说出来与本官听听!” “据下官得到的消息,与州衙官仓做生意的粮商,不外乎本城王、楚、沈三家,老大人可着人将三家商人捕来,一番威 之下,这三家敢不将与库仓粮官相互勾结之事供出来!”乐天说道。 “州衙库仓皆由王户曹参军主事,必 不清干系。”叶知州点头,又道:“本官明 便差人将那三家商户拘来,严刑拷问之下,敢不说出实情!” “老大人不可!”乐天忙说道。 叶知州不解:“为何?” “州衙内差伇皆为本地豪强推荐,或与本地各家商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怕是老大人这边刚下发差令,那边王、楚、沈三家便得到了消息!”乐天回道。 混迹官场多年,叶知州又怎能不知官场各种黑幕,一时间有些愁眉不展。 “老大人莫要叹息!”乐天又是一笑:“州衙差吏无法调动,不妨调用治下各县的差伇。” 叶知州摇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 乐天低回道:“平舆距蔡州不过三十里,下官连夜出城,一来一往不过三个时辰而己,况且陈县尊又是下官的老东主,办起事情自然方便!” 听乐天所言,叶知州茅 顿开:“不错,倒是个办法!” 平舆县衙吏员与蔡州府衙吏员自成一系,平舆差伇自然与蔡州商户豪强没有干系,况且又是乐天昔 同僚,使用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见叶知州点头,乐天忙道:“还请老大人发下批捕牌票,下官明 捉捕这三人!” 事情紧急,叶知州忙走进签押房,写下三张批捕牌票,盖上知州大印 与乐天,随即又写了着陈知县调派县衙差伇与巡检兵卒,进入蔡州的命令。当然这份命令上,必须还要加盖上乐天的官印。 叶知州虽为一州之尊,但本朝素讲节制,若无通着、签判或是判官的官印, 本没有调遣士卒的权力。虽说皇城司治下虽无审判之责,但上面却授予有便宜行事的指令,某种程度上来说,乐天这个皇城司小小九品散职武官的权力,有时甚至比叶知州还要管用一些。 又与叶知州商议了一番,乐天便起身告辞赶赴平舆。 叶知州点头应允,又拿出一张文书递与乐天,“这是夜间出城的时关防文堞。” “那下官这便出城了!”乐天收下说道。 “慢着!”叶知州唤住乐天,将庄管家唤来,吩咐道:“将州衙的马车套上,与乐孔目乘坐。” 失了养马之地,北宋尤缺战马,便是连拉车的夯马也是非常称少,便是京官们上朝,大多或是坐轿,或是乘坐牛车、驴车代步。叶知州将州衙里自己乘坐的马车与乐天乘坐,自是极高的待遇。 马车的速度远快于牛车,寅时刚过,乐天便到了平舆县城。 到了县衙前,乐天唤开县衙大门,那门子见是乐天,心中惊讶知道乐天在这时候来县衙,必定是身有要事,陪着一脸笑意的说道:“见过乐先生,不知先生恁晚有何事?” 乐天也不解释,吩咐道:“快些去唤衙中三位大人,就说乐某奉了蔡州知州叶老大爷之命,来寻三位大人!” 眼下乐天也有了官身,自然不能再称呼陈知县三人为大老爷。 得了乐天的吩咐,门子自是不敢有片刻的耽搁,忙去内堂禀报。 花厅内灯火通明,平舆县衙三大老爷危襟正坐,从 睡中被叫了起来,脸上犹带着几分不悦。 乐天进了花厅也不施礼,只是略微客套了几句,将叶知州的签下的手令呈平舆与县衙三位老爷。 陈知县三人将乐天递来的信件看了一遍,神 俱是凝重非常,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在火烛的跳跃下闪烁着一层忽明忽暗光芒。 淮康军有变,叶知州在这个时候调派自己三人还有一众平舆差吏,外带巡检司官兵去蔡州,这与送死没什么两样。 三人更为惊讶的是,在这张命令下竟然盖有乐天名字的官印,特是官印上皇城司仁勇校尉那几个字,更是惊的三人目瞪口呆。 只听闻上次乐天在蔡州被皇城司下入大牢,后又有人来调查乐天的低细,怎么就突然成了皇城司的下属,三人眼中尽是茫然。 甚至县衙中三位老爷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 觉,是不是往 三人苛责乐天过多,淮康军哗变在即,乐天是不是有意让自己三人去送死。 现下乐天是正九品的官身,与严主簿、霍县尉俱在同一品阶,严主簿、霍县尉起身向乐天拱手见礼,乐天也还了一礼。意简言骸的将蔡州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就在乐天口若悬河之际,只听“啪”的一声响,陈知县拍案而起:“我辈读书人所学为何?古之先贤教诲我等齐家治国平天下,小节或可随意不拘,但大义又岂能装的糊涂,州衙中有硕鼠 仓,使的军中士卒临近生变,若士卒生变,必荼毒我蔡州百姓,我等虽为文弱士人,却愿肩挑铁担以身犯险,当协助知州老大人将蠹虫揪出,平息军中哗变,才不枉我辈读圣贤书,得君恩沐浴。” 陈知县这一番话说的慷慨 昂,乐天险些被 动的热泪盈眶,暗道这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ZmiNg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