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个“椅背”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 。 阖眼静了片刻,耳畔响起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莫逞强,岁岁还在等你……” 他轻飘飘的一句,却重重击在穆兮窈心口,酸涩涌上鼻尖,终是令她泪如雨下。 她对不起岁岁! 她分明说好要保护岁岁的,可这回却是将她抛下了,她不是个称职的娘! 其实她大可以狠狠心不管不顾,毕竟只消多等两月,待范大夫研制出药方,疫疾自能得控。 可她实在做不到,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也知自己天真,不可能救下所有人,可若那药方能尽快研制出来,早一刻,指不定便会少一人死于疫疾。 尤是军中那些士卒,他们 都盼着回家团圆,在爹娘面前尽孝,与 儿共享天伦,断不该就这般没了 命,再不得踏上思念的故土。 穆兮窈淌着泪,神思却逐渐清明起来。 念…… 她双眸微张。 念草! 第27章 挣扎 没错, 便是念草! 穆兮窈周身的疲惫霎时间一扫而空,她自林铎怀中而起, 双眸发亮,草草福身道了句“侯爷,奴婢告退”,便快步往医帐的方向而去。 林铎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剑眉紧蹙,须臾,低叹了口气。 罢了, 这般犟的脾气, 就是将她困着,她定也会逃出来。他早该知道,这个小寡妇,分明生得柔弱, 却不是金贵难养的娇花,反若山中蒲草般坚韧, 到底无法为他左右。 穆兮窈回到帐中的头一件事,就是在硕大的药柜前找寻,寻了好一会儿, 终于在角落里瞥见了“念草”二字。 她迫不及待地 开, 屉却是很轻, 里头不过薄薄几株晒干的念草而已。 她捧起其中一株, 迫不及待地寻到了范大夫,只道她方才翻阅医书,偶尔见得有药方在其中 加了这味草药, 便来问问是否可用。 范大夫瞥了一眼,双眸微亮, “这念草确有去肺火之效,可……” 他倏然迟疑起来,“念草虽好,却是一味猛药,若是把握不好用量,只怕……反是催了命!” 穆兮窈稍惊,她没想到,虽是寻到了草药,可还有这般顾虑,怪不得在那梦中,直至三月,治疗疫疾的方子才被彻底完善,其中定然试验替换了不少药材,经历了无数曲折。 见范大夫尚在犹豫是否要用此药,穆兮窈折首看向躺在角落里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掐了掐掌心,定定道:“小六兄弟已快撑不下去了,虽说不该言丧气话,但大抵也就在这几 ,既得如此,不若范大夫便凭直觉定个用量,姑且试一试!” 她格外坚毅的眸光令范大夫不由得怔愣了一瞬,他没想到这么个瘦弱的妇人竟会有如此魄力。 但她说的颇有道理,如今疫疾四下蔓延,情势已是再糟糕不过,与其畏手畏脚,还不若放手一搏,指不定还能博出一线生机。 那钱小六是最先被发现染疾的,他能撑到现在,对范大夫来说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可即便再能撑,也终究到了弥留之际,已然陷入了昏 。 以他这般境况,不吃药是死,可服了那药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范大夫沉思片刻,看向穆兮窈,“其余药材不变, 念草八分,三碗煎一碗。” 穆兮窈闻言忙颔首,在医帐帮了几 的忙,她已然学会如何抓药煎煮,当即便回了范大夫的帐子,半个时辰后,将煎好的药递至小六跟前。 不过短短十余 ,小六已然病得骨瘦如柴,他双眸紧闭,若非还有微弱的呼 ,真像极了一具尸首。 穆兮窈跪在地上,艰难地将小六抬起来一些,在他脑后垫上被褥,将汤药用汤匙喂给他喝,然此时的小六哪儿还会 咽,药汁进不去,便只能徒然地沿着他嘴角从脖颈向下 了衣襟。 穆兮窈见此几乎快急出泪来,只得哽咽道:“小六兄弟,你喝下去,喝下去便能好了,待将来回了京城,就能与你爹娘亲人,与你小妹团聚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细柔的声儿飘进小六的耳中,让他听了去,须臾,小六紧闭的双 微颤,竟真的开了一条 ,穆兮窈喜极,忙趁机将汤药送入他的口中。 虽得最后还是浪费了大半,可好歹这汤药还是教小六喝下去了些。 如今能坐的便是等,不,应当说是赌,赌这老天爷仁慈,能就此放了小六一马,给那些尚被疫疾折磨的百姓们一条活路! 在几个营帐间忙活罢,穆兮窈复又煎了汤药,给小六喂了一回,也顾不得脏不脏的,席地靠坐在小六的 榻旁。 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她都想最快知晓。 穆兮窈实在疲累极了,沉重的眼皮一阖,就再也睁不开了,她沉沉而眠,不知睡了多久,就觉手臂被什么砸了一下,不 吃痛地蹙了蹙眉,艰难地掀起眼帘。 她看向那从 沿上掉落的空瓷碗,疑惑地颦眉,再往上瞧,入目是小六苍白却对着她歉疚而笑的面容,她怔在那厢,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听见小六一声低咳,“瑶娘,可是我……吵醒你了……” 这若沙砾般喑哑的嗓音陡然令穆兮窈清醒过来,她红了眼眶,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帐去,逢人就问范大夫。 天还未大亮,她这般动静很快 引来了在别的帐中看诊的范大夫,见得穆兮窈这般,他未及多问,便疾步往小六所在的帐内而去。 穆兮窈提着一颗心,站在帐门外,眼也不眨地盯着替小六把脉的范大夫。 方才太过 动,此刻稍稍冷静了些,她不免有些害怕,害怕小六同先头那年轻士卒一样,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直到她看着范大夫缩回手,折首向她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抿 而笑,霎那间,似乎整个天地都敞亮起来。 东面,熹微晨光逐渐 没了沉沉的夜 ,照撒在那成片的营帐之上,不消一盏茶的工夫,范大夫拟好的书信便已送至林铎帐中。 本该是值得庆贺的喜事,然此时的林铎和魏子绅却是相对而坐,喜忧参半。 虽是有了药方,可而今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获得这念草。 据范大夫所言,因极难控制用量,念草本就不常被入药,再加上念草生 喜寒,常长于高山之上,因而在掖州这般 热之地,念草并不多见,城中那些药铺也很少会备有此药。 如今军营里的念草已然尽数用尽,可若想治疗疫疾,念草又是不可或缺的药材,只得另想办法尽快搜集才是。 魏子绅道:“依我之间,而今有两个法子,其一便是命人快马加鞭,去北面各家药铺搜罗念草……” “其法不可。”林铎淡淡打断他,“除掖州外,北面的几个州府亦是疫疾肆 ,若掖州收了药,便等于断了那些州府病患的生路。” 掖州戍边的士卒固然重要,可大晟百姓的 命,又怎有贵 之分! 魏子绅笑了笑,他知他兄长大抵不会同意这个法子,毕竟就算选择绕过那些疫疾严重的州府去搜罗药材,也是浪费时间,便又道:“那只剩第二个法子。” 他取过一旁的羊皮卷展开,旋即对着离掖州城外几里的一处山脉道:“依范大夫所言,此山山 及山顶附近便长有念草,自那处采药,按理往返大抵一 足矣,只是,那厢的情况,兄长应当很清楚……” 林铎凝视着面前的舆图,他的确很清楚,这山脉位置极为特殊,萧国与大晟便以比山为界,山之西为萧国,之东为大晟,山脚下有萧国军队常年驻扎,若去此山采药,只怕是凶险万分。 “非足够的胆量只怕难以进山,这去采药的人选兄长或是得好生思量一番。” 确是如此! 林铎用指节轻扣案面,低眸思索之际,帐帘骤然一声被拂开,伴随着一句洪亮的“我去”。 听着这 悉的声儿,魏子绅和林铎齐齐看去,便见一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营帐门口,风尘仆仆。 是林铮回来了! 他其实也不知兄长和表兄在具体讨论些什么,只进来时隐约听得什么“进山”“采药”几字,估摸着大抵和疫疾有关,便想也不想 遂自荐。 “你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魏子绅稍显诧异。 “嗐,我入了京禀了陛下,眼下京城可谓 成了一片,尤其是户部那些人,平 里有贵妃和五皇子做倚仗,兴风作浪,作威作福,为祸百姓,如今个个跟个鹌鹑似的,生怕大祸临头,着实解气!”林铮兀自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继续道,“这人证物证都已带到,想来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在京城待了五六 ,实在有些闲不住,心下总惦念着掖州这厢,便连夜赶路快马加鞭回来了。” 他缓了口气,这才想起正事,“方才听表兄提起什么采药,可是为了治疗疫疾?我这一路南下,尽是染上疫疾的百姓,我也没敢入城,纵马一直往掖州赶,就听说掖州的境况同样堪忧,若是要进山采药,定是得派我去,兄长也知晓,我颇有经验!” 林铎看着林铮炯炯的双眸,沉思片刻。 他这个胞弟他很了解,生 好玩,先头他不在京城时,他便常与那些世家公子相约着去京郊山中打猎。刚来掖州的那段 子,这小子闲不住,曾偷溜去了附近山中,还因此触犯军规,吃了重罚。 林铎与魏子绅对视一眼,见魏子绅颔首,与他想的一样,就指了指舆图上的山脉,开口道:“好,你即刻进山去,务必尽快赶回来!” 他拿起桌案上的一张画递去,“这便是念草,若是认不清,就通通采回来,范大夫自会分辨。” 言至此,林铎顿了顿,又低声 了一句,“多加谨慎提防,万事小心!” “我明白了,兄长放心,阿铮定不会辜负兄长所托,尽早赶回来!” 林铮接过那画,郑重收入怀中,快步出了营帐。 他命人去寻了个大的药篓背在背上,正 上马,便见魏子绅前来相送,又对他嘱咐了几句。 林铮颔首记下,倏然想起什么, 口道:“对了表兄,你托我……” 话至一半,他又止了声儿,摇头道:“罢了,待我回来再说!” 这般要紧时候,哪还有闲情说那些,待采药回来,控制住了疫疾,再同表兄好好说道也不迟。 他轻颊马腹,不再耽搁,随着一声“驾”疾驰而出。 然方才出了军营,就听得后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林铮勒马回首,就见得一人一马朝他而来,马上人在他身后停下。 “二公子,属下随您一道去!” 那厢,补全了药方,穆兮窈心下欣喜,如今只待念草被送来,那些染疾的便能得救。 见小六 神好了许多,穆兮窈便想着给他送去些稀粥,他已几 不曾进食,到底是得吃些什么补充体力才是,如此也能好得更快些。 灶房那厢,每 都会有人送来吃食,今 来送的是赵婶。 她将装着菜粥的木桶远远搁在外头,然后退开去,便会有围守的士卒上前将木桶端进围栏内。 今 ,穆兮窈特意等在这厢,就是想见一见赵婶,问问岁岁的消息,她已十余 不曾见过岁岁了。 两人遥遥相望着,赵婶似也看出穆兮窈有话要说,并未立刻离开,只看着穆兮窈憔悴的面 ,提声关切道:“瑶娘,你可还好?” 穆兮窈其实有些昏昏沉沉,头疼得厉害,但她还是扯了扯 角,问道:“无妨,我好得紧,婶子,岁岁呢,岁岁可好?” “好着呢,你尽管放心。”赵婶道,“你留下的那一 ,侯爷就派人将岁岁送去了二公子的营帐,我每 都去给她送饭,但只是放在门口,也不与她接触,要说这军营中最安全的,便是岁岁了。” 穆兮窈闻言放下心来,安南侯果然守诺,说到做到。 再撑几 ,只消几 便好,待念草被送来,待疫疾平息些,她就能见着她的岁岁了。 穆兮窈上前, 去提那装着菜粥的木桶,然才行了几步,她却骤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子不可控地往下坠。 “瑶娘,瑶娘!” 失去意识倒地的一刻,她似乎还能听见赵婶急切的呼唤。 穆兮窈到底还是染了疫疾。 且本就身体孱弱又疲累多 的她病来如山倒,病情发展的速度比医帐中的其他人更快。 昏 不过半 ,穆兮窈便周身发烫酸痛,烧得 糊糊,只能躺在 榻上难以动弹。 先头照顾那些染疾的士卒时,穆兮窈只觉他们痛苦,等到她亲自体会时,才晓得这被疾病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滋味。zmING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