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兮窈忙去抱她,细看之下却是一惊,岁岁 睡间不察,将手中的糖葫芦贴在了安南侯的身上,那略微被体温融化的黏糊糊的糖 ,算是将林铎身上这件金贵的衣裳给毁了。 她登时尴尬不已,都不敢去看林铎的眼睛,只得低低唤着岁岁的名字,可小家伙却是死死攥着男人的衣襟,眉头皱了皱,嘤咛了一声,怎也喊不醒。 “罢了,莫叫醒她了。”穆兮窈听得那低沉醇厚的嗓音,抬眉便落入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里。 他言罢,径直抱着岁岁下了马车,入了侧门。 穆兮窈惴惴不安地跟在后头,不住地留意着四下,唯恐教人瞧见。 但幸得此时也不算早,周遭漆黑一片,未听见什么人声儿,想来都已睡下了。 她也不知这安南侯如何想的,莫不是要将岁岁送回去,这可不成,正 开口,男人却先一步道:“之前给你的那件衣裳,可丢了?” 衣裳?什么衣裳? 穆兮窈一时没拐过弯儿,好一会儿才领悟过来,他说的是她来将军府的第二 ,他在松乔苑给她用来遮掩的那件衣裳。 “自是没丢,侯爷的衣裳奴婢尚且好生收着呢。”言至此,她蓦然止了声儿,总觉得这话有些怪异,好似她多看重这件衣服似的,忙又 了一句,“侯爷的物件贵重,奴婢怎敢轻易丢弃。” 行在前头之人沉默了一瞬,“那……便暂且让我换下,如今这般回去,多少有碍体面。” 穆兮窈恍然大悟,原这位安南侯抱着岁岁回来,是存着这般打算。 本来他的衣裳也是岁岁毁的,这下好了,穆兮窈就连推拒的由头都没了,只能强笑着,答了声“是”。 行至居所附近,穆兮窈加快了步子赶在前头为林铎引路,她推开屋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这位安南侯请进了屋。 趁着林铎将岁岁放在 榻上的工夫,她燃了烛火,自一旁的箱笼里取出那件叠放整齐的衣裳,恭恭敬敬地递上。 “侯爷,您的衣裳。” 见林铎伸手接过,她背过身,佯作去替岁岁掖被角。 耳畔很快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 衣声,穆兮窈屏着气儿,一时间 若擂鼓,紧张得手中都渗了冷汗。 分明两人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可她怎觉得她这般做贼心虚,偷偷摸摸的,活像带了个野男人回来,准备做那些不知廉 的事儿了。 偏这“野男人”,还是安南侯。 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响动停了,穆兮窈方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拿起林铎搁在椅背上的脏衣,“待奴婢洗干净了,便替侯爷送去。” 这回,眼前这安南侯倒是未像上回那般冷冰冰地说什么丢了便是,只低低“嗯”了一声。 此处无镜,他这衣裳又穿得匆忙,衣襟上折了一块并未翻好,想他这人这般 体面,穆兮窈下意识抬手替他捋顺。 然下一刻,她才倏然意识到此举的逾越与不妥,不安地抬眼,便一下撞进那双沉沉的眼眸里,那眸中倒没 出丝毫不虞,反似水中危险的漩涡般似能将她 了去。 仄狭小的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凌 与 沉的呼 织起伏,凌 自是来源于她,而 沉则是眼前的男人。 穆兮窈蓦然觉得双颊发烫,有些难 ,慌 退却了两步,她朱 轻咬,好一会儿,方才打破这份怪异的寂静,“侯爷,奴婢这两 总想起自岑南回来的路上,阿青说过的话,如今这天也暖了,便不免有些担忧,防疫一事,侯爷 如何安排?” 头顶很快响起男人的回答,“我已命城门处严查外来之人,且凡是有征兆的,一律送去疠所。前几 ,亦派了人去周遭十几里巡查,只消见着未遭掩埋的人或野兽尸首,通通深埋或焚烧,以不留后患……” 穆兮窈静静听着林铎的处置,确实也算得上细致,可仅仅这般,真能全然防住疫疾吗? 林铎自然看得出眼前的女子揣有心事,不由蹙眉:“怎么了?” 穆兮窈攥了攥手心,到底不敢拿此事开玩笑,她面含忧 ,正视林铎,“侯爷,适才在那灯会上,奴婢瞧见一人,看病疾征兆,似是有些像疫病,奴婢还听见说,那患病的是从外头赶回来过年的,有没有可能,他是先头未曾发病,后来才……” 事关重大,穆兮窈也不敢妄下定论,可她话中之意已然再清楚不过,林铎薄 紧抿,神 霎时变得凝重起来,片刻后,道了一句“我知道了,早些歇下吧”。 言罢,转身出了屋,穆兮窈福了福,低低道了句“侯爷慢走”,就看着那高大 拔的身影阔步离开,很快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穆兮窈明白,此时的安南侯听得这个消息定是心急如焚,若疫病真在掖州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千万千万,莫要又变得和梦中的情景一样。 穆兮窈抬首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心下祈求间,却未发现,隔壁的门扇开了一条 ,直至林铎离开,方才悄无声息地复又合拢了去。 第26章 疫疾 原答应了方成在原地等待, 后头因故擅自离开,最后也未能与方成会合, 也不知他是何时回去的,穆兮窈对方成心中有愧,翌 清早带着岁岁去坐牛车,好生表了歉意。 方成笑了笑,倒也未生气,昨儿灯会人确实多了些,他后头回来, 那小贩也传了瑶娘的话, 他寻了许久,都没能寻着瑶娘母女。 只怨怪那人群中喊话的,他那牛车分明好好系在那儿,若非那一嗓子, 他也不会与瑶娘她们走散,本来他是打算回去时同瑶娘提想娶她那事的。 方成心下遗憾, 这下怕是得另寻机会了。 抵达军营灶房,几位帮厨正围在一块儿,谈侯爷连夜下令搜查各户, 只消是这半月间入掖州的,但凡有咳嗽高热之症, 其与其家眷都被带去了城西疠所。且城门也查得愈发严了, 若无必要,轻易不放人入城。 一时间 得颇有些人心惶惶。 穆兮窈晓得,安南侯这般是为了阻挡疫疾, 若不这般大张旗鼓,只怕是有漏网之鱼。 毕竟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切不能掉以轻心。 帮厨们聊得兴起,但活一来,很快也没了闲谈的工夫。几个婶子照顾穆兮窈,让她先陪岁岁吃罢早膳,方才接手给士卒们分盛粥食和窝头。 眼看那大锅都见了底,士卒们几乎都吃罢四散了去,穆兮窈方 收拾东西,却见一身影姗姗来迟。 正是平素用饭最积极的小六,“瑶娘,可还有饭?” 穆兮窈定睛一瞧,就见小六 神萎靡,眼底发暗,一脸病气。 “还有一些。”她拿碗盛粥,忍不住关切道,“小六兄弟,你这是哪里不适?” 小六张了张嘴,或是寒气入喉,登时掩 咳嗽起来,“无事,或是前两 被侯爷派去那荒郊野外埋尸,受凉了。” 听得“埋尸”二字,穆兮窈递碗的动作骤然一滞,面上几乎是一下没了血 ,她抿了抿 ,迟疑着问:“你病了多久了,可发了高热?” 仔细打量,小六的两颊确是有些泛红,或是发热所致。 小六自己也不晓得,只道:“有两 了,当是发了热,昨夜昏沉得厉害,今儿也尚有些头晕眼花,嗓子格外干疼不说,还不住地咳,实在受罪。” 听着小六的描述,穆兮窈持大勺的手止不住地微颤起来,她转头看向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岁岁,苍白着面 ,道了句“你随我来”,几乎是胡 地扯着小六便往范大夫的营帐去。 哪还顾得上什么旁人眼光,男女大防。 倒是小六,一路左右张望,说什么“瑶娘,这是去哪儿,你这般扯着我怕是不好”。 此时的范大夫正在军帐中,阅城西疠所的大夫传来的书信,信中言,昨夜被送进疠所的几人,病症极其相近,咳嗽不止且高热难退,更有甚者几乎难以 息,只怕…… 他愁眉紧锁间,就听“哗啦”一声帐内被重重拂开的声响,抬眸便见穆兮窈扯着小六进来,神 慌张。 “范大夫,小六病了好几 了,且有发热咳嗽,请您替他瞧瞧。” 小六莫名其妙地被带来,一点风寒对他而来自是不算什么,他不成想这瑶娘竟这般关心他,还特意拉他来看大夫。 “我无事。”他咧嘴笑道,“我向来身强体壮的,指不定过两 便好了!” 范大夫看了眼惊慌的穆兮窈,浓眉蹙紧了几分,只沉声道:“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我真无事。”小六站着未动,一点小小的风寒还需看大夫,若被同帐的几个小子知道了,怕不是要笑话死他。 “过来!”范大人再度开口。 听着这格外冷沉的语气,小六挠了挠头,不得不妥协,乖乖上前坐下。 范大夫搭了脉,观了小六面 ,又问询了几句,脸 不 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纵然范大夫未言,但透过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穆兮窈的心霎时沉了下去。 她原以为可以改变,但没想到,即便她努力了,有些事依旧不是她改变不得了的。 掖州的疫疾,再次蔓延了! 范大夫寻了块布巾掩面,起身行至帐外,很快便又折返回来,让小六去屏风后的小榻上躺着。 不多时,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范大夫站在帐前,却是及时开口道:“侯爷止步,这营帐已不便入了。” 林铎在几十步开外停下步伐,神 沉肃,纵然范大夫未明言,但眼下这情形已然说明了一切。 “情况如何?”林铎剑眉紧蹙。 “暂且不知军中有多少人已被传染,但依草民所见,凡是与小六离得近的,都暂且关起来,以防再传于他人。”范大夫道,“凡是军营中人,都需得以布巾蒙面,一旦有发热的,及时送入医帐,不可拖怠……” 范大夫细细道了许多,林铎颔首,当即便吩咐人去办。 “还有一事。”范大夫又道,“军营士卒众多,想来之后犯病之人剧增,以草民一人之力恐难以应对,侯爷需得再寻几人帮忙照顾病患才可。” 与前头相比,这事并不算简单,只怕极难寻着心甘情愿前来的人,毕竟照顾这些得了疫疾的人,自己也极有可能被染,指不定便是要命的事。 藏在营帐中的穆兮窈听罢,咬了咬 ,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少顷,拂帘而出。 “我愿留下!” 听着这清丽 悉的嗓音,看着那自帐内走出来的人,林铎微怔,一时间面沉如水。 对上男人格外冰冷摄人的目光,穆兮窈略有些发怵,他虽未开口,可 眼都是恼怒,像是在质问她为何会在此处。 想是觉得她一介妇孺,徒会 罢了。 她朱 微张,正 开口,就听得一声果断的“不可”。 “我不知你为何在此,但既得与那小六有所接触,这几 便寻个僻静地方好生待着,若是不曾发病再出来走动。” 他端肃的面容,不容置疑的语气,令穆兮窈头一次清晰地 受到面前男人身为安南侯的不怒自威。 她向来胆怯,可她知道,这一回她恐是不能顺从! 她抬首,直勾勾地看向林铎,“侯爷,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奴婢从前看过些许医书,略微懂得一些医术,虽不敢言能帮上多大的忙,但左右奴婢都有染病的可能,不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还请侯爷准允!” 她语气诚挚,眼神格外坚定,林铎薄 紧抿,静静凝视了她半晌,眸中厉光退去些许,转而泛上一丝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见他始终不言,穆兮窈知道,他是默许了,她深深施了一礼,“侯爷,奴婢想求您一事,是关于岁岁……” 她顿了顿,再开口,嗓音里透出几分哽咽,“这段 子,奴婢希望侯爷能托人照顾好岁岁,顺便告诉岁岁一声,她阿娘有些要事,让她乖乖的莫要 跑,过几 阿娘便会回去陪她……” 她决心留下来,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岁岁。 可如今情形,她已然顾及不了岁岁了,且若疫疾不能被早些控住,那早晚有一 ,也会殃及她的岁岁。 眼下整个掖州并无所谓安全之处,将岁岁送回将军府,也无法保证她不染疾,不若留在这里,而她能托付的,只有眼前的男人。 少顷,她听得林铎定定道,“好,我会命人照顾好她,定不教她染了疾。” 这话语气平淡,可犹如给穆兮窈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不知为何,穆兮窈丝毫不怀疑他许下的承诺,并非因着他的身份,而是坚信眼前这个男人,言出必行。 “奴婢谢过侯爷。”穆兮窈又是深深一福。zMINg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