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里跳出一个黑衣护卫,将利刃拦住。 车夫摘下悬挂的红桐油纸气死风灯,递给谢景明。 谢景明接过,抬脚跨进护卫打开的二门,直入内院小径,慢步走回书房。 由始至终,他和车夫都不曾看过刺客一眼,显然早已司空见惯。 院子里,四下漆黑,没有点灯。 守着书房的护卫从檐下跳落,接过他手中灯盏,恭敬立在身后。 谢景明拿出钥匙,开了书房门,拿回风灯,点燃长案旁的立地灯烛,再将风灯吹灭,放置长案上,拿过细竹灯罩,重新罩上立地灯烛。 他收起打火石,坐到柳木圈椅里,将长案上堆叠的公文拿过,开始就着昏黄烛火,继续处理公务。 灯罩下,烛芯轻微颤动,照亮一室寂静。 书房很大,却算不上宽敞。 以端坐中轴的谢景明算,其身后一排胡桃木书柜,本 资源 由滋源君羊 已无二 儿七五儿吧椅 收集右手一侧更是密密立着五个几乎到顶的高大胡桃木书柜,书柜之间,只能容一人正身而行,哪怕是窗台边上,也沿着墙面摆下一排藏书矮柜,柜子上放着竹纹瓷桶,装卷轴。 左侧倒是摆了炕案和蒲草凉席,席上摆着一张会客案几,只不过铺了蒲草凉席的一边都被竹简集柜包围,柜子上也堆了书,只有靠近炕案一侧,摆了个山石盆景。 半点华贵不见不说,家境好一些百姓家都有的挂画、熏香、花都没2,连素雅也谈不上。 只能夸一句整洁。 待到公文消下一半,谢景明才提笔另写了一些东西,开口喊来护卫:“长文、长武,帮我采买上头的物件,明修沐,随我回谢家一趟。” 护卫长文、长武双手接过:“是。” 谢景明回房换了一身常服,吃过饭后,又继续回到书房处理公务,直到三更天才沐浴更衣睡去。 月斜西山,曙未。 谢景明已晨起梳洗妥当,坐在水未干的院中用早饭。 等到天际泛起鱼肚白,他便坐上马车,往保康门出,向陈州门方向去。 谢家三代都住在陈州门内大街一带,哪怕后来家中小叔当了驸马爷,也未曾攀附过富贵,一直安于清贫,是京城出了名的耕读之家,家宅门前匾额,亦是提书“耕读传家”四字。 字体劲瘦有度,可见其清俊风骨。 这个时辰,街上行人尚且不多,稀稀落落,只有小摊和店铺传出袅袅热气,氤氲街巷。 谢景明避着耳目,敲开谢家侧门,禀明来意。 看门的老仆很是为难:“谢郎君莫要为难老汉,老爷说了,他不会见郎君,礼也不必收,咱家都有。” “福伯,湛不在双亲跟前伺候,已是不孝,些许吃食用品而已,收下无妨。” 湛,乃谢景明之名。 景明只是字罢了。 两人推让之间,绑在一处的锦盒散落一地,滚得街巷都是。 谢景明愣了一瞬,下意识侧过头看滚落的锦盒。 福伯撇开眼,狠下心,趁他不备将门关上。 晨风吹拂过,卷起谢景明青衣摆,料峭寒气从宽大袖口钻进。 他缓缓蹲下,竹纹袍子拖到青石板上,将礼盒重新捡起叠好包扎。 长文、长武伸手要帮忙,被他抬手制止。 他独自一人慢慢将东西重新扎好,搁在门边扶稳,对着斑驳木门郑重行了礼,才向西行,走出巷子。 巷子尽头,车夫静候着,等谢景明一上马车,便驱车离开。 咕噜——咕噜—— 巷子另一端。 “怀珠阿姊。”阿浮开车帘,提着手中油纸包跳进马车,“这卤可真香。” 她捧着纸包深了一口气,嘴里止不住生津。 洛怀珠却异常的没有理会她,而是起半边细竹帘子,厉声对外喝叫。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当着主人家门前偷东西!” 阿浮吓了一跳,差点儿将手中油纸包丢掉,亏得她眼疾手快接住了,放进一旁篮子里。 谢府侧门想要将锦盒拿走的市井无赖,也被吓了一跳。 然而锦盒的东西价值不菲,他们吃过其中好处,并不想轻易放弃。 看清楚马车上只有一个赶车的年轻小伙,车上也只有两个年轻姑娘的身影,他们胆子壮了起来:“哪里来的小娘子,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洛怀珠将帘子全部拉起,看向一众五人。 她脸上带着珍珠垂坠的茜雪纱面巾,只出蛾眉曼睩,如同蔷薇凝香薄烟生,带着明丽照人的美。 市井无赖愣住了。 “齐光。”洛怀珠对转着马鞭的年轻车夫道,“教训一下,别引人注意,再将礼盒拿来。” 百无聊赖的齐光,喊了一声“得令”,雀跃跳进窄巷中,把人入死角胡同,挨个揍了一顿。 “阿浮。”洛怀珠将车上糕点进阿浮嘴里,“辛苦你再跑一趟,帮我去卤店旁边的店铺,随便买些什么东西,用六个最好的锦盒装好绑好,拿回来。” 不明所以的阿浮,照着办。 等齐光教训人回来,阿浮也拿着新买的锦盒上了车。 洛怀珠让阿浮帮忙将两份锦盒里面的东西,调转过来,重新包好。 “啊?”阿浮嚼着桃花酥,有些不太明白,这般折腾,到底为何。 等到东西重新扎好,洛怀珠递给齐光。 “齐光,将东西送去刚才那户人家,就说是扬州的谢夫人托我们送来的,其余不必多说。” 齐光拿着锦盒,快步走到谢家侧门前,敲响木门。 “谁呀?”门内传来福伯的问话声。 “扬州的谢夫人朋友。” 吱呀—— 侧门打开,福伯脸上是惊喜。 “可是扬州王家人?” “是。这是谢夫人托我们送来的物件,老人家请收好。” “欸,好好好。不知主家是谁,待老汉入内……” “不必客气,我们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齐光说着,就要拱手施礼离开。 福伯将他拉住,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盒来:“小哥,你拿这盒糖去吃。” 茶都没一杯,真是太失礼了。 齐光怕他追问主人家,赶紧接过,快步回来,跳上马车前室横板,朝福伯点头致意,便拉着缰绳离去。 福伯出门快走几步,想要看清楚马车上标记,瞧瞧是哪家,却什么也没瞧见。 唯见细竹帘子后,晃动着一个侧身往外看的婀娜影子。 福伯不知怎的,心里一跳,不经思索便跑出巷口,停下脚步,引着脖颈目送马车向东远去。 旭已起,摇动着爬上半山,出一轮金光。 车马渐渐没入金光中,缩成一小点,再不能瞧见。 福伯不知,帘子隙间,有双眸子一直不舍,往后瞥去,瞳孔中有初自帘坠落,搅出一片细碎斑驳的光影。 那光影里,有他。 第7章 柳梢青 马车向朝驶去。 洛怀珠拉开马车门,起帘子,伸出白的手:“将盒子给我吧。” 齐光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方才老人家给自己的盒子。 他腾出一只手来,将盒子放到洛怀珠手中。 盒子并不大,一只手便能全部握住,材质也并不贵重,只是普通的竹篾编织而成,不值两个铜板。 不过竹盒上贴了一张有些卷边的镂空红纸,红纸上头剪出一副修竹图,瞧着倒是有些雅趣。 阿浮凑过来:“这是什么?” 洛怀珠扭动竹盒的扣子,缓缓掀开,出里面用油纸垫着的杏酥糖。 杏酥糖外表金黄,切得只有指甲盖大小,整整齐齐叠着,一打开便有一股子杏仁、芝麻的焦香味。 她伸手捻了一块出来,细看一阵才用食指推进嘴里,不着痕迹了一下指腹。 味道没变,绝对是福伯亲手所做。 阿浮着香气,咽了一口唾沫,然而瞧着洛怀珠那低垂的眸子,黯然的神,她把即将开口的话,重新回肚子去。 她还是采购时,自己多买一份来尝尝就好。 她懂事地窝回自己那边,打开卤包慢慢吃。 马车很快就到了上善门外的清明坊,将马车寄托在车马行后,阿浮和齐光按照单子去找店家订明雅集的物件,洛怀珠则是打着买东西的藉口,探听京城里的一些买卖。 他们要在京城待很长一段时间,也不能光围着一件事情打转。 事情繁杂,他们中午都不得回宅子,只在路边饭食铺子点了几个菜,将就吃完。 清明坊不常有穿得像洛怀珠这般光鲜,一看便觉得是权贵人家出身的小娘子出现,可惹了不少目光。ZmINgR.cOm |